向日葵的陽光

頂著一頭短到不能再短的頭髮,阿平背著書包來到了基金會。新學期的開始,阿平乎光頭的髮型成了大家開玩笑的話題,一群國中生喧鬧起來,狹長的走廊快裝不下他們的調皮。

「老師好!」 從一片嬉鬧中,阿平很有禮貌的向老師問好。

一大群的孩子當中,你很容易就注意到了阿平,不只是因為他理著一個大平頭更因為他身上「特殊」的氣質。

頂著一頭短到不能再短的頭髮,阿平背著書包來到了基金會。新學期的開始,阿平乎光頭的髮型成了大家開玩笑的話題,一群國中生喧鬧起來,狹長的走廊快裝不下他們的調皮。

「老師好!」 從一片嬉鬧中,阿平很有禮貌的向老師問好。

一大群的孩子當中,你很容易就注意到了阿平,不只是因為他理著一個大平頭更因為他身上「特殊」的氣質。

「我保證下次一定會考好的!」阿平說話的時候,臉上一派老江湖,下巴不時上揚,45度眼角斜睨,活脫像是個混幫派的黑道老大,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,你就認定他是個被黑道吸收的小弟,甚至也擔心,嚴格的管教,會不會引起他的反彈,而被「蓋布袋」圍毆?

當城市的孩子因為買不到廣告中指定的名牌球鞋而嘟嘴鬧情緒時,他們大概無法想像,這裡還有孩子是為了省錢得把頭髮理光光的。更別說是零用錢這種東西了。阿平常常穿著破掉的褲子來上課,身上的丁恤換來換去,大概就是那兩三件。家裡的經濟情況不太好,日常生活,用的是信用卡張羅柴米油鹽,還款的速度永遠追不上循環利息的累積,高築的債台遠比租來的房子還要高上許多,因此阿平和姊姊是沒有零用錢的。沒有零用錢怎麼辦?阿平腦筋一轉,想了個賺錢的方法,幫同學跑腿到福利社買東西,一次收取五塊錢或十塊錢,有了這些錢,他就可以買喜歡的棒球明星卡,或者和其他同學一樣上網咖。阿平外表看起來很「大哥」,不過在賺錢這一件事上,他倒是很正道。

在阿平居住的狹窄凌亂屋子內,看不見男主人蹤影。阿平的父親經常不在家,他得四處打零工,哪裡有工可做就往哪裡去,阿平常常開玩笑地說,他爸爸帶去的衣服只要全部穿髒了,就會回來了。四處打零工的父親其實身體不太好,曾經因車禍被判入獄服刑,沒想到出獄後又遇上 921 地震,一連串的命運困境,又把阿平的母親逼得離家遠走他鄉。

阿平很不喜歡回家,因為家裡有個「阿姨」以及她智力障礙的孩子,阿平和姊姊都很討厭她。
「阿姨常常罵我,又不給我出去。」
阿平不懂為什麼阿姨這麼喜歡罵他,有次在學校門口,被「阿姨」惡狠很地飆了一頓,讓他沮喪了好一陣。
「我想離家出走!」
「離家出走到哪兒?」
「我朋友會收留我啊,他是我結拜兄弟。」超齡又稚氣的臉龐認真的說。

在學校中,阿平是被邊緣化的孩子,功課爛得一蹋糊塗,上課時幾乎都在睡大覺,只有在體育課時,他才又生龍活虎起來。國中二年級,卻連26個字母都還不太認識,數學運算中視之為常識的「正負得負」觀念,阿平最近才豁然得知:「正負不是得正嗎?」驚異之情彷如哥倫布發現新大陸。

國二上學期開始,阿平每天到基金會接受課業輔導,每天 3 個小時的晚自習,要他安靜乖乖坐在位子上,閱讀那些如天書般的教科書,簡直就像是酷刑般要命。阿平不是發呆看著天花板,就是戲弄鄰座女生,完全坐不住,他常常問老師有沒有工作要他幫忙的,舉凡影印,搬書,甚至掃廁所,阿平永遠是那個主動舉手的人。只要可以離開座位。

要讓這個視書如刑的男生靜下來唸書,實在不容易,課輔老師從認識26個字母、音標開始,一點一點從頭教起。

「他其實很有追根究底的精神,一個問題如果沒有解釋清楚,他會一直問一直問,你如果沒有解釋清楚,他還會有些生氣。」阿平的課輔老師說。

一個在學校上課睡覺,下課尿尿的學生,現在竟然會主動問問題了!這是一個多令人驚喜的成長,對一度感到無力的課輔老師來說,無疑是一劑強心針。

原本大字不識,阿平現在一天可以背10幾個英文單字,這對一個城市孩子來說,稀鬆平常,不過對阿平來說,卻是一項極大的挑戰。在為阿平進行課業輔導的過程中,就讀國三的姊姊,是個強而有力的協助,她會督促弟弟回家唸書,不專心的時候還會捏他的耳朵,狠狠的教訓,平常頑皮的阿平,遇上了嚴格的姊姊,也只能乖乖就範。那一天在課輔教室裡,見到阿平正認真聽著姊姊教他數學,那一臉純真又專注的神情,彷彿他不曾經歷過這一切的不快樂。

一個學期過去了,雖然每一次的課輔,對阿平來說是如坐針氈,不過奇妙的是,他每天都會準時來,即使前一刻他還在網咖裡激烈奮戰,六點不到,他一定到教室。

「我比較喜歡來這裡啦,不喜歡回家。」阿平說。

到基金會上課,對他來說,似乎變成生活中戒不掉的習慣,他在學校裡被忽視,在家裡找不到關愛,這每天 3 個小時的課輔時間,也許帶給阿平的,已經不只是知識的學習而已,更是過去所沒有的關懷與陪伴。

帶著「大哥」氣息的阿平,曾經讓課輔老師心理頭有些怕怕的,擔心管不動他,然而現在的阿平,不管心裡有多不願意上課,見到課輔老師都很有禮貌,那一句「老師好」的問候中,不是學生被動式的,向老師問好,而是打從心底的,充滿認同的問候。

認識阿平的社工和課輔老師,最近談起他,不約而同地發現:阿平的臉變得不太一樣,他的眼神、臉部線條明顯有了改變,過去那個令人害怕的「大哥臉」逐漸柔和溫暖了起來!如果神情映照內心,那麼在阿平的心靈中,是不是有些什麼改變了?

「是什麼改變了?」恐怕阿平自己也不會知道,而這些細碎微小的變化,能不能支持阿平成就功名事業,我們也無法說個準,唯一能確定的是,看到阿平臉上逐漸消失的「大哥」氣息,聽到他那一聲認真的「老師好!」在那一刻,就能明白,辛苦的陪伴關懷是值得的。

【後記】
開學沒多久,阿平因為英文考了個16分,再加上「阿姨」得知他跑到網咖去,便禁止阿平出去玩,阿平挨了爸爸一頓揍,現在也不能來上課輔了,我們的社工人員幾次和阿平的爸爸溝通,都無效。後來主任想了個辦法,收集了不少紙箱,要阿平的「阿姨」過來拿,也趁著這樣的機會,說服了她,於是第一次月考結束後,阿平又出現在課輔教室了。